
世界的魔幻,就在于一边是海水,一边是火焰。
更魔幻的是,有的人在为精神食粮付费,有的人在为物理食粮发愁。
就在韩国的年轻人,为了抢一张演唱会门票、看一场体育赛事而把消费数据刷出新高的时候,他们国家的老一辈,可能马上就要实现不了“豆腐自由”了。
好家伙,我直接一个好家伙。一个发达国家,国民居然要开始担心吃不上豆腐,这事儿你跟人说,别人都以为你在讲一种很新的地狱笑话。
但现实,往往比笑话更坚硬,就像没有大豆的豆腐坊一样坚硬。
江原道,这地方在韩国差不多等于我们的东北,地广人稀,盛产土豆,还有就是豆腐。尤其是江陵市的草堂豆腐,那可是上了名录的非物质文化遗产,是刻在当地人DNA里的味道。
结果呢?现在江原道四十多家豆腐工坊,集体拉响了红色警报。不是因为别的,就是因为做豆腐的原料——大豆,快没了。
这就叫卡脖子,而且是被一粒小小的黄豆卡住了命运的咽喉。
韩国的豆腐产业,命脉一直拴在进口大豆上。这不难理解,自己种太贵,地少人多,农业成本下不来,不如直接从国外买。这条路走了几十年,太平无事,甚至可以说是物美价廉。
直到全球供应链这条大动脉,开始时不时玩个血栓。
远方的大豆,因为各种你懂我懂大家都不方便细说的原因,来的少了,来的慢了。对于那些豆腐坊老板来说,这就不是国际新闻,而是自家仓库里一天天减少的库存,是银行账户里一天天增加的焦虑。
有老板对着镜头叹气,说仓库已经见底,再不想办法,只能关门。这可不是危言耸听。四十多家厂子,面临的都是同一个问题:断粮。
有人可能会说,进口的不行,那就用国产大豆呗,支持国货,振兴农业,多好。
兄弟,你说的都对,但商业的逻辑里,情怀干不过成本。国产大豆的价格,和进口的比,那不是贵了一点半点,而是直接翻倍。对于这些利润本来就薄如蝉翼的中小豆腐坊来说,换国产大豆,等于自己给自己拔管子,从慢性死亡变成光速去世。
于是,死循环出现了。用进口豆,没豆可用;用国产豆,亏到破产。豆腐坊老板们站在十字路口,两条路,都通向同一个终点:停产。
餐桌上的恐慌,开始像病毒一样在老百姓之间蔓延。今天愁泡菜,明天愁豆腐,后天是不是得愁呼吸了?
韩国人对豆腐的感情,那是非常复杂的。它既是日常餐桌上最朴素的配角,也是各种汤锅、炖菜里不可或缺的主角。一碗热气腾腾的嫩豆腐汤,是宿醉后的慰藉,是冬日里的温暖。现在,这份慰藉和温暖,眼看就要变成一种奢侈品。
这事儿还恰好发生在一个非常微妙的时间点。韩国央行的数据显示,生产者价格指数正在抬头,尤其是农畜产品,涨得比谁都欢。翻译过来就是,上游的成本已经压不住了,下游的物价,马上就要起飞。
豆腐危机,只是这轮大通胀里,率先被点爆的一个小小的炸药包。
然而,真正吊诡的地方来了。
就在中老年人为了一块豆腐辗转反侧的时候,韩国的年轻人,正在用脚投票,告诉世界他们的钱花在哪儿了。
NH农协银行出了一份报告,扒了扒二三十岁年轻人的消费数据,结果非常有意思。今年上半年,这帮年轻人在票务平台的支出,暴涨11%,看体育赛事的消费笔数,更是直接飙升了65%。
与此同时,他们在面包店的消费,降了12%;在整个餐饮上的总支出,也降了10%。
看明白这个骚操作了吗?
对于韩国年轻人来说,实体食物带来的满足感,正在让位于精神体验带来的多巴胺。一顿饭可以随便对付,甚至不吃,但一场爱豆的演唱会不能错过,一次沉浸式的艺术展必须打卡。他们愿意为这种“在场感”和“体验感”支付高昂的溢价,这是一种新型的精神马杀鸡。
面包和豆腐,这些曾经构成日常烟火气的东西,在他们的消费清单里,优先级正在不断后移。他们更热衷于订阅服务,每个月自动扣款,换取流媒体的无限畅看、音乐库的无限畅听。物理世界的所有权,正在被数字世界的访问权所取代。
这两种景象,并行发生在同一个国家,同一个时间,构成了极致的割裂感。
一边是江原道的豆腐坊老板,对着空空如也的大豆仓库,上演现实版的《活着》;另一边是首尔的年轻人,在演唱会的声浪里寻找着多巴胺的慰藉,为了一场所谓的“体验”豪掷千金,仿佛只要精神够嗨,肚子饿不饿就只是个哲学问题。
你很难去评判谁对谁错。
老一辈坚守着实体产业和传统生活方式,他们的喜怒哀乐,和一粥一饭紧密相连。年轻人拥抱着虚拟世界和体验经济,他们的价值认同,构建在社交媒体的点赞和分享之上。
豆腐危机的背后,不仅仅是全球供应链的脆弱,更是两代人消费观念、生活方式和价值取向的巨大鸿沟。当一个社会的主要消费群体,不再关心实体食物的价格,而是更关心虚拟世界的满足时,那些和“吃”相关的传统产业,自然会变得岌岌可危。
所以,这到底是豆腐的悲哀,还是时代的悲哀?
可能都不是。这只是世界运转的必然。当科技和商业模式的巨轮滚滚向前,总有一些东西会被碾碎,被抛在身后。今天可能是豆腐,明天可能是别的什么。
唯一不变的,是这种魔幻的割裂感,它将长期存在,并成为我们这个时代最显著的特征之一。而我们,都只是这出大型魔幻现实主义戏剧里,随波逐流的观众,偶尔客串一下演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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